任昭容哽了一下,心里生气一阵犹疑。

她一直当曹丕是个还没长大的少年,可……

他已经不知从何时开始发育,像是在这样晦暗不明的夜里,一点一滴,悄无声息地褪去了童真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浑身散发着的侵略性的意味。

她正这么想着,倏地感觉原本安安静静坐在地上的曹丕欺上身来——

他直起身子朝她这儿探来,灼热的气息擦过她的下巴,落在她的颈边上。

许是因为在黑暗中,他才变得如此大胆。

任昭容隐隐有些后悔,她实在低估了曹丕身为男人的攻击力,而更离谱的是,此刻的她竟然不感到害怕。

“男人的色心真是最为致命的武器……”他在距离她肌肤只有几毫米的地方说道:“父亲已经得到了教训,你说的一点不错……”

“男人一旦真的动了色心,是连命都可以不要的。”

所以他才敢如此肆无忌惮,胆大妄为。

不知是谁的心,在寂静的夜里“嘭嘭嘭”地急跳个不停。

他明明没做出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却比做了更令人心悸,心底痒得要命。

乖女孩应该在这个时候离得他远远的,可是任昭容没有。

“……我看这样下去,你也预备连命都不要了。”她本想嘲弄他一句,谁知话出口后就变成了打情骂俏。

比起教训曹丕,她更想揍自己一拳。

“我以为在宛城的那一夜,我已经死过一次了。”萦绕在周身的热气忽然散去,曹丕索然坐回远处,淡漠地说着。

冰冷的铁甲,尖锐的箭矢,滔天的烈焰,咆哮的北风,还有血腥与恶臭,绘成了一个永生难忘的梦魇,也是他亲眼见过的人间地狱。

任昭容从床上下来,与他坐到一处,用冰凉的手拉住他,道:“那就把它看做是一次重生,然后更有意义地活下去。”

“阿卉这几日与我疏远了许多。”他把她的话当耳旁风,却没甩开她的手,而是用另一只空着的臂膀远远一伸,将她床上的被褥拉了过来,拢到她身上裹着。

被松软的棉被包裹着,整个人的骨头都软了似的。

任昭容拉了拉被子,曹丕的话说得不痛不痒,其实却是十分在意。

真是件稀奇事,曹卉对她友善了许多,却又不理曹丕了。

“她只是一时未想透彻,你对她的好,她都懂的。”

曹昂战死,丁夫人出走,最大的受益人便是卞夫人母子几人。曹卉一时别扭,对他们无差别攻击,在所难免。

这点道理曹丕自然明白,用不着任昭容多说。

他收起失意,转而问道:“你方才说,你同母亲仍会留在许都,可是为了阿卉?”

“正是。”任昭容“嗯”了一声。

这要求是曹卉提的,她说纵使母女两个不能住在一起,可在她及笄之前,都要与丁夫人时常相见才好,故此央求她留在许都,哪儿都不要去。

丁夫人斟酌了一会儿,终是应允下来。

所以,他们还是有机会再见的,并非老死不相往来。

曹丕默然,只在心中松了口气。

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