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在山边露出一角时,晨光熹微,桃花依旧开得纷纷扬扬的。

永远的人间芳菲四月天,真好。仿佛这样就可以骗自己,时间不会再流动,记忆不会衰老,一切都亘古永存长留。

杨榆理了理衣襟,上面落了一瓣桃花,沾了一夜凝结的露水,湿漉漉的。

不知道坐了多久,腿都麻了。站起身,他看着远处的景色——朝阳似火、映衬得桃花一簇簇地像彩霞一样绚烂,在远处是天山山巅常年不化的冰,纯洁晶莹。在这春与冬共同存在的地方,一切美得如此不可思议。

这样的景色,大概很快就看不到了吧?苏邑什么时候能把思绪理完呢?什么时候会送他离开?

“杨公子。”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清冽的嗓音,杨榆一惊,扭头看去,只见门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面如冠玉的少年,少年坐在轮椅上,双手交叉合在腹间,神情宁静安详。

轮椅在院子中央停住,从后面走出一道娇小的身影,正是先前曾三番两次见到过的小女娃娃。女娃在少年身边立定,替少年把腿上的毛毯又裹紧了一点。

“她叫钟秀,我以前姓宋,现在没有名字,怎么称呼随你喜欢。”少年轻柔地笑了,眼神清澈平静,却带着阅尽世事的通透和沧桑,“我是宫主的师侄。”

杨榆安静地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果然,在停顿了片刻后,少年轻轻笑着,慢慢道:“我喜欢师叔。”

杨榆笑了:“所以呢?”

“所以我要你离开这里。其实最一劳永逸的方法是杀了你,但师叔喜欢你,我看得出来他喜欢你,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你,但他从一醒来就在找你,”少年用平静淡然的嗓音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甚至带着恬淡的笑,仿佛在说一个无关风月的寻常故事,“我不会做让师叔讨厌的事,但我也不会做让我自己讨厌的事,你留在缥缈宫便是最令我讨厌的事,所以我要你离开。”

杨榆淡淡道:“你不用急,也许很快你师叔就会亲自送我离开了。”

“我不会等,我最讨厌的事就是等,等一个结果。如果这个结果明明自己也可以做到,为什么不早一点完成?”少年微微一偏头,浅浅地露出一个笑,“你现在就离开,好不好?你如果再不离开,我也许真的会杀了你。”

反正迟早是要离开的,那么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何区别?

而既然迟早要离开,那么留在这里听的那个答案似乎也不是十分有必要的了。

所以微一思索后,杨榆直接点了头:“好。”

太阳完全升起时,杨榆已经在了天山脚下,途经一家野店,他走进去歇脚顺便吃饭,在桌边坐下后,抬眼看着坐在他对面的小女娃,颇有几分无奈:“你这次又要跟着我跟到什么时候?”

“公子让我跟着你,一直跟到你找了地方落脚、安定下来,再也不会回去或者被找到,我就会离开。”女孩儿坐得端端正正,一本正经地说。杨榆看着她,心中忽然一动,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二十七。”浅色的瞳孔里毫无波澜,就像在说一件毫不关自己的事,“我曾是苗疆人,母亲是毒圣杨一澜,从小她就用我试蛊,后来我身体就有些不正常了,永远地停在了四岁那年的模样。父亲本来是爱极了母亲的,但是也对母亲渐渐心寒,终于有一天,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离开了。公子那时游历途经苗疆,被仇敌追杀身坠悬崖,我救了他,但他再也不能走路了,而我救他所换取的报酬就是带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