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铁柳才在大明湖湖心岛上的历下亭里找到沈若寥。

“你果然在这儿;爹爹都快急疯了。”她不满地嚷道。

沈若寥靠着亭柱斜坐着,茫然地望着夜空中浑圆金黄的月盘出神。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他嘟囔道,仍然一动不动凝望着月亮。

“我才真叫瞎猫撞上死耗子,”铁柳道,“大半夜跑到大明湖来,我也是脑子有毛病了。”

沈若寥微微一笑,柔和地讥讽道:“何止是大半夜跑到大明湖来,还划船上了历下亭呢。你不是脑子有毛病,你是观音菩萨有法眼,我躲到哪儿都躲不过你。”

“闹了半天你是为了躲我啊?”铁柳失落地嚷道。“我又招你惹你了?”

沈若寥无奈地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不过今天月亮好圆,我想一个人找个没人的地方好好歇一晚上——昨天是秋儿的生日……”

铁柳“哦”了一声,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也抬头望月。过了一会儿,她轻轻说道:

“什么时候,你喜欢我有这一半,我也知足了。”

沈若寥把头向后一仰,砰地撞上了亭柱。“求你了姐姐,让我去死吧——”

“我就知道你讨厌我——”

“我什么时候说我讨厌你了?”

“我用不着你明说,我又不傻!”

“你是鼎石兄的女儿!我就算没娶妻,我也不能打你的主意!”

“冠冕堂皇的,当初你欺负我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呢?”

沈若寥绝望地抱住耳朵,起身就要逃跑。铁柳一把拉住了他。

“哎,不许跑啦!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知不知道爹爹快急死了?”

沈若寥只好道:“既然这样,你还坐在这儿胡扯什么,回去吧。”

铁柳脸红了,然而她坐在阴影里。月光照着沈若寥,他的脸更红。

铁柳说道:“人家还不是想和你一起坐会儿嘛,没有爹爹管,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沈若寥坐下来,叹了口气。“好吧;那你还想说什么呢?女孩子家不能说的话,你可是已经干干净净都说了。深更半夜在这湖心岛上,你就不怕我占你便宜?”

“你又不是没占过,”铁柳小声嘟囔道。

“柳姑娘,你再提那事我真走了。我真是万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绝不是为了色心,一切都只是为了燕王。”

“我明白,”铁柳道,“可是你现在,为什么又和燕王这样作对?你当初对他何其敬爱,一夕背叛,竟然又可以做到如此决绝。是你的忠贞不可靠,还是你的头脑不可靠,还是你的感情不可靠?”

沈若寥没有想到她会问出这话。他有些惊慌地想了一会儿,安静下来,苦笑了一下。

“我也不知道。”他淡淡说道,“可能三者都是吧。”

铁柳也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回答。她不知道还该说什么。

沈若寥道:“所以,我背叛了燕王,将来一样有可能还会背叛朝廷。同样,我背叛过我的族妹,将来也一样有可能会背叛秋儿。我这个人,不忠不贞,忠贞名节我生来就没有,对我也就并不重要。头脑呢,——貌似从来也就没有过。至于感情——”他轻轻一笑,“感情,就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了。大家都一样;感情这东西,大概本身也就不可靠。”

这番话里东西太多,铁柳一时有些招架不住。

“你……你的族妹?”

“柳姑娘,我看我们还是回去吧。你爹爹现在恐怕着急的已经不是我,而是你了。”

铁柳木然地起来,跟着他上船,看他划回岸边,再木然地跟他上岸,出了大明湖,往铁府的方向走。

沈若寥失踪,女儿也随后失踪,铁铉怎么可能安心在家;铁夫人见到二人回来,马上差人去找铁铉。

铁铉回来,劈头就问:

“你俩到底跑哪儿去了?”

铁柳道:“大明湖,历下亭。”

“历下亭?”铁铉大为惊讶。他看到二人都是满脸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