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目光清冷如冰,似乎能将一切冻结,常宁心中曾千百次想起过这双眼睛,却从未想到有朝一日,那双眼睛会将恨意和恐惧的眼神投向自己。

他恨,恨这双日夜折磨着他的眼睛,可更多的是思念,那如春蚕般吐丝剥茧,将他的心紧紧围剿,使之毫无反驳之力,他甚至会想,如果他早几个月回来,如果在她左右无源时他伸出一只手,或许她也不会走上那一条绝路。

他转开视线透过半开的槅扇窗望向远处,过往的一帧帧在眼前闪过,总是躲在姐姐背后不敢见人的那个小尾巴,会因为皇祖母疼爱别的小孩儿而吃醋噘嘴,会为吃不饱饭的小太监、小宫女偷吃食被姐姐训斥打手心的小胖丫,把大黄蜂误认为大蚂蚁被蛰的手成猪蹄的笨蛋,或许起初他只是觉得她比较有趣。

可瞧着她一日比一日长大,越来越温柔爱笑,越来越聪慧懂事,越来越美丽大方,直到那次她犯下大过错,自己躲在车厢后偷偷啜泣,他体会到那种挖心掏肝般的疼痛,他恨不得将过错全揽于自己一身,那会儿他才真正明白自己的心意。

可皇祖母自幼的教导让他知道两个人日后的道路并不顺遂,他开始一点点做准备,暗暗部署着一切,他知道她是个单纯的人,那些关心和呵护永远都只在她背后,以免她会多想或是被三嫂套出话来。

他总是私下里打听她进宫的日子,远远的瞧上一眼,直到那日-他救了她,可以如此近距离的看她的眉眼,一连几日,他都忘不了她一颦一笑,才冒险私下里在庄子上见面。

他将日后的生活编的满满的,每一页都是她,可如今她成了触不可及,自己情何以堪。

想起她字字句句透漏着对自己的无视,他更加无法接受那份绝情绝义,她凭什么将他的骄傲踩在脚下,又为何要辜负他这般贵重的承诺?为何?!!!

常宁怒到极处,怨愤到极处,紧握住她单薄的肩头将人生生拽起来,从牙缝中吐出几个字:“我本想杀了你。”见她冷冷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无谓和淡漠,只觉胸腔中均是莫名其妙说不出来的难过,一甩手将她扔回塌上,负手笑道:“那日瞧见卫答应和佟贵妃,我便改了主意。”

他转着拇指上的翠玉扳指,唇角勾起一丝优雅高贵的笑容,仿佛又是那个天之骄子,得天独厚的王:“你放心,我不会让过往的事漏出去,我甚至会助你如愿以偿地进宫,以你的愚昧无知,定躲不过算计坑害,你会看到最心爱的人与别人卿卿我我,山盟海誓,终归看到自己全心托付的真心被人辜负、厌弃,日-日以泪洗面,老死冷宫,连小太监都可以对你作威作福,死后简葬,在地下也不得安息。”

他冷眼瞧着她,他会笑着等到她后悔地欲哭无泪的那一日,会叫她知道她错过了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那是一颗爱她疼她愿为她付出一切的心啊!

可眼下的容悦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皇上不是无情冷酷的人,他温柔厚重,是能辩贤愚的明君,自己只要忠心待他,他绝不会那样对自己,决不会!

常宁又瞧了眼她的男装打扮,讽笑道:“你以为,你这样无头苍蝇一般地去,能见到皇上,真是愚不可及。”他想起今日见驾之时的情景,突然又笑起来,若真叫她见到皇兄与卫氏双宿双栖,那才真正有趣。

他抬步往后缓缓地退了几步,击掌两下。

雕花木门推开,“程沛”跨步进来,冲常宁打了个千儿。

常宁语气淡然,撩袍在玄漆木椅上坐下道:“你带容格格去无定河见皇上。”

皇上去了无定河?容悦心中吃惊,却只道:“不敢劳驾。”

常宁眯起双眸,他本坐在阴影里,便如同一只孤狼,吐出的几个字清晰又苍冷:“你没有选择。”说罢一挥手。

许易抱拳应嗻,从胸中掏出一只竹管,抽出一方丝巾,在容悦面前微微晃了两下,才躬身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