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褆出了钟粹宫,待确定额娘看不到后才转过身,看着眼前精致的雕梁画栋,在心里默念了一声抱歉。

他刚刚在书室说的话似乎把额娘吓到了。看样子额娘是真的不想自己对皇位有什么想法,至于理由……胤褆不由地觉得好笑,后宫那么多妃嫔,不知道有多少是以入住慈宁宫为这一生的奋斗目标——不用管手里的依仗是什么,可能性又有多大,就像额娘说的,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一样,不想当太后的妃嫔不是好妃嫔。没想到额娘不赞同自己争位的原因正是不想入住慈宁宫。

“你就本本分分做个贤王,到时候我也好沾着你的光离了这皇宫,在你那王府里享几年清闲。”

“……额娘就这么确定将来妃嫔会随皇子出宫?万一汗阿玛那啥了,非要让诸位妃母们殉葬呢?”这种事情,不管前明还是前朝都有过惯例。

回想额娘瞬间变得惨白惨白的脸色,胤褆不厚道地又弯了弯嘴角,见到这么失态的额娘还真是不容易。

记忆里的额娘总是温柔贤惠聪明博闻的,似乎做什么事都游刃有余的样子。这么多年没见,也不知是他记错了,还是额娘变了,似乎不再像以前那么从容。

他刚刚问额娘的话,一方面是试探,至于另一方面,则是给自己和保成的计划做个铺垫。

想到胤礽,胤褆的眸色深了几分。

时间回到两人赛完马后。

温馨的互动过后,胤礽突然严肃了起来,“你这次突然被召回京城,可是南方有什么事?”

“保成这是在担心我?”胤褆不正经地笑着捏了捏胤礽的腮帮子,又想了想,摇摇头,“南边一切进展顺利,广东水师的组建和后续扩充也在稳定发展中,所以汗阿玛为什么把我召回来我也有些不明白,大概只是因为我在外头待的时间长了吧。”

“我本来也这样想,但是前几日索额图特意找了我。”

“索额图?他说了什么?”

“他说汗阿玛此举恐怕意在打压你的势头,让我不要再跟你走那么近,省得被你拖累,甚至他还鼓动我说不如趁此机会把你这个皇长子一踩到底,彻底绝了明珠那群人一直想要重提立长不立嫡的老规矩的机会。”

“汗阿玛想打压我?”胤褆好笑,“不说我是一个光头阿哥,没钱没权没功名的,有什么好打压的?”

“你这几年不在京里不知道。虽然当初南下时汗阿玛没给你任何职务,但是福建提督、靖海侯他们根本就不敢相信汗阿玛派你南下的理由只是学习,为了不抹煞一个阿哥的面子,真真假假给你记了许多军功,如今你在朝堂上的声望可比孤还要高呢。”

胤褆眯着眼睛想了一会,“所以汗阿玛这次把我叫回来,其实只是不想让我继续在南方捞军功了吧?”

“不止。”胤礽摇摇头,“虽然给你记了军功,可关于你在南方嚣张跋扈目无军纪私调人手的说法也是同样甚嚣尘上,简直就差一个结交大臣了,所以打压你是必然的。”

胤褆仔细想了想胤礽的话,然后笑了起来,慢吞吞道:“所以索额图要你远着点我?”

“别理他,这几年他说的这种话多得让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不过我从他的话里我倒是想到了另一点。”

“什么?”

“如果我们一直走得这么近,会怎样?”

“什么会怎样?”胤褆一开始还是有些漫不经心,但下一刻便警觉起来。

——皇子与大臣走得太近那是私交大臣结党营私,皇子与皇子走得太近,尤其是能干的皇太子和皇长子结党,那可能就不是营私,而是谋国了。

胤褆觉得自己的背后透出几分湿意。

“我们现在还小,看不出什么,但是将来呢?到时候我们都大了,汗阿玛却——”

——等汗阿玛慢慢老去,他还能相信两个年轻而又聪明的皇子甘屈人下么?他们自己都不信。

“所以,我们恐怕真的要慢慢地疏远对方了。”

胤礽最后的声音非常低沉,能够从中听出深深的不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