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桉兀自坐在病床边发呆,正确来说也不是发呆,他正在思索一件事。

叶一清的状态从去年开始就一直不太好,他细心地发现她和石晋阳的来往也比以前少了很多,他问她出了什么问题她也是闪烁其词,推说没什么事。他刚开始不懂,但后来明白了。女人的颓废大半都与心爱的男人有关。

他一早就看出来,石晋阳对叶一清是没什么感觉的,就算有什么感觉,那也是兄妹之情。男人更了解男人,石晋阳看向叶一清的目光里没有迷恋,没有疼爱。

然而叶一清看向石晋阳的目光中除了迷恋只有迷恋。

这就是男女之情最关键的症结所在。

我爱他,他不爱我。

突然一阵轻微的动静传进他的耳朵,叶桉猛然从思绪中抽离,发散的眼神聚拢在傅琢玉的身上,她明亮的眼眸睁得大大的,歪着头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叶桉有一瞬间的慌忙,低眸匆匆整理自己,抬起眼时换上了温存而善意的微笑,语气中装着一丝焦急:“醒了?感觉还好吗?”

小姑娘却迟迟不回答,一副像是把他看透了的模样,他正不安是否被看出了什么时,不想她问了一句:“你是从S一中毕业的?”

话出口时,傅琢玉被自己沙哑的、带着重重鼻音的声音吓了一跳。

叶桉则是一怔,不明所以地点头。

“你跟我们老师认识?是我们老师让你来的?”

他算是有些明白了过来,歪着头用食指挠了挠头皮,斜着嘴角轻笑着说:“被你发现了,不过呢,不是你们老师通知我的,你们老师没义务打给我,所有老师都是不喜欢早恋的。”

傅琢玉小声地切了一声,忽略了他最后一句话,问:“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自有办法。”

“……叶桉,我不知道该叫你一声哥哥还是叔叔,但我有一句话想对你说。”

他挑了挑眉。

“你能不能理我远点?”

他笑了,“如果我说不行呢?”

傅琢玉的脸垮了下来,“大哥,我求你了。你就行行好放我一马,我没精力和你斗,我去学校是学习的,而不是听流言蜚语的。你知道你这样做给我带来多少困扰吗?这就是你喜欢别人的方式?骚扰她让她变成流言的焦点,让她心烦?就连我一个未成年人都知道,喜欢是善待她爱护她,而不是像你这样,你这样的根本不是爱。”

他抿着嘴似笑非笑:“你一个未成年人懂的比我还多?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吗?很简单,想要吸引一个人就必须通过比较异样的方式,你不喜欢我,我对你好只会惹你更烦,不如直接让你讨厌,你是不是一下子就记住我了?”

“我本来就记得你。”

他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但是对我印象不深刻。”

傅琢玉心想:我对你印象怎么可能不深刻,你可是石晋阳点名道姓让我远离的人。

思及此,数个问题又盘旋在她的脑中:石晋阳怎么会认识叶桉?认识不是什么问题,叶桉一看也是富家子弟,上流人士常常办派对宴会,他俩见过也非常正常。但石晋阳为什么这么忌讳叶桉这个名字呢?不允许她和叶桉来往?

既然石晋阳这么讨厌叶桉,那她可不可以稍稍利用一下叶桉这个人?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总不会错。

她要从床上做起来,叶桉见状,立刻帮她摇高床头,傅琢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语气软了下来:“叶桉,能帮我倒杯水吗?麻烦你了。”

叶桉又是一怔,转身倒水时,心中不由有些担心,和小姑娘接触的这段日子里,他才发现这个小姑娘跟大部分同龄人不同,她的心思诡异,时常不按常理出牌,若是真要把她追到,制得服服帖帖的恐怕得花一番功夫。

傅琢玉很是口渴,身上没什么力气,她勉强地撑着,咕噜咕噜急急地把水喝了大半,放下,目光又稳稳地落在叶桉的面容上,苍白的唇没什么力气,但她尽量调高了声调:“叶桉,我们打个商量行吗?”

“你说说看。”

“你平时可以来找我,但是别来学校了,最近我学习上已经受了很大的影响,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我很重视成绩,我想考个好大学。若如你所言,你对我有一点点喜欢,就请你停止你现在所做的一切行为。我们都退一步,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做朋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怎么样?”

“可以啊。”

叶桉的反应很快,几乎是想都没想都答应了她,这让傅琢玉微微惊讶。

过了一会儿,叶桉说要去给她买饭,她想要拒绝,叶桉直接用“朋友”两个字来搪塞她,她无话可说。

叶桉走的匆忙,在楼道尽头拐弯处的时候,不小心撞上一个人。

偏巧不巧——

“师哥?”

石晋阳停下步子,上下打量着叶桉,“你怎么在这儿?”

叶桉把双手插入口袋,“我一个朋友发烧,我来医院看看她。你呢师哥,你来医院干什么?”

“朋友?”石晋阳勾唇一笑,笑中带着慵懒和随意,“女朋友还是男朋友?”

叶桉脸色未改,一脸的镇定,“师哥,我不瞒你,女朋友。不过这事儿你别跟叶一清和我爸妈提起。”

石晋阳从口袋里掏出烟盒,他把烟盒递到叶桉的面前,红灿灿的包装仿佛闪着光芒,叶桉却摇了摇头,说话的语气里颇有些得意。“她不喜欢闻烟味,我准备戒了。”

石晋阳呼吸一窒,想把烟收回去,但最后还是从里面抽了一支出来叼在嘴里,拿出打火机靠到墙边掩着嘴点火,转回身时眯着眼朝叶桉吐了个眼圈,眯着眼似乎很陶醉的模样,他漫不经心地笑:“叶桉,你这是不负责任的意思?”

“不是,她如果愿意我就不顾三七二十一了,但是她不想,何况还不到时机,我怕家里人会为难她。她就是个普通人,我不想让她伤心。”

石晋阳的心又是猛地一缩,有种心口被人无意中砍了一刀的感觉。

他接到季奶奶的电话时心中是存着点火气的,好好的一个小姑娘,在他家住了一年,几乎没生过病,这新学期刚在学校住了不久,居然发烧发到直接晕了过去,这像话吗?心想着来医院的时候还要好好骂骂她。但转念一想,他又不是她父亲,他也没给她任何承诺,凭什么对她的生活加以干涉?他越想越烦躁,体内升上来的焦灼是名叫想要却得不到的虚无感,空虚和不安汇聚在一起,他紧紧地握着拳头,想把什么抓在手里,到头来却发现手心空荡荡的,他一无所有。

是否有谁对他说过,人在绝境时只能选择要一样东西,如果在这种时候还被尘世的欲|望所牵绊,什么都想要,那么什么都得不到。

他选择了,但是每天醒来时却是更大的空虚和不安。

来医院遇见了叶桉,看见他唇畔的轻松,说着他明明认识却只能装作不认识的人,就像是在试探他,可他已顾不及理会他的试探,他想冲进病房抓起她来,向世人宣布她只属于他,他想带着她远走高飞,远离所有的纷扰,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他背负着什么,全都放下,未来有他疼爱着她,他的小姑娘。

这一刻,他终于知道他最想要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