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卧的墙壁上已经挂上了傅母和曲弈城的新拍的婚纱照,落在傅琢玉眼里,就像不断闪烁的镁光灯般刺眼。

从她进房间的那一刻,那张巨大的婚纱照就赫然出现在她的眼帘,她故意忽视,故意不去看那张照片,但此刻那道光芒实在太过亮眼。那道光提醒她,她有多么的愚蠢和天真,她在这个家里有多么多余。

他们才是一家人。

傅琢玉有一瞬间的茫然,眼前的一切仿佛一张白纸,什么都没有,只剩晕晕乎乎的自己,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就好像她原本不应该存在在这世界上。爸爸走了之后,她就一直是孤独的一个人,爸爸应该带她一起走的,而不是让她苟活在这纷繁复杂的世上受尽折磨。

傅母一直耐心地、不动声色地等着她。

傅琢玉花了很久的时间才从那阵剧烈的晕眩中清醒过来,眼前的事物终于恢复正常,而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跌坐在了地上,右手紧紧地抓着床角,不断地颤抖,似乎抓着她仅剩的救命稻草似的。

傅母抱着肩,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甜甜,对不起……”

她对她伸出了手,傅琢玉漠然地仰头瞥了她一眼,绕过她的手,撑着地面试图爬起来,她试了好几次爬到一半都又跌了回去,她的双手无力,颤得厉害。傅母看不下去,半蹲下来强硬地将她拉了起来,扶着她坐在床边。

傅琢玉吞咽着口水,就好像在消耗傅母带给她的巨大的噩耗,过了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的时间,她终于缓缓开口道:“如果我没有理解错误的话,妈,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我的亲身母亲?”

傅母沉重地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带着一丝愧疚,“甜甜,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这件事,我认为你有知情权,可是你爸爸身前一直嘱咐我,把你当亲身女儿看,不要告诉你这件事,所以我就拖到了现在。”

“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傅琢玉的声音正在发抖,断断续续快要连话都说不清楚。

“我不希望你以后恨我。”

“以后?不,我现在就已经开始恨你了。我知道你为什么你要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因为你想觉得对不起我,你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因为从爸爸去世之后,你就没有好好对过我!你告诉我,只是想寻求一个解脱,让自己的愧意得到释放,就好像你对我的不关心和忽视是应该的,你想让我原谅你。但是很抱歉,妈,大概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你怎么能那么自私,为了自己的幸福,就这样毁了我所有的信念!”

“我为什么要坚持到现在,我为什么不顾自己的性命去石晋阳身边,你把我当傻子?不,我不是傻子,我只是为了我们母女俩以后能在曲家抬得起头,为了报答曲弈城这么多年对我们母女俩的帮助。可是你呢,飞上凤凰枝头了就想把我甩开,是不是?!”

“甜甜,如果我想把你甩开,我就不会让曲弈城帮你解围,也不会让你待在这个家里。”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不是你亲生的!为、什、么?!”

傅琢玉猛地站了起来,仓惶和挣扎令她几乎崩溃,挥舞着双手指着他妈的鼻子,大吼着发泄心中的抑郁,“你是不是还要我感谢你,我不是你亲生的,但是你却养了我这么多年,现在他妈的还给我房子住?!”

傅琢玉绝望地抓起自己的头发,带着哭腔声音渐渐弱了起来,愤怒和狂躁的情绪令她口不择言,直接叫了傅母的名字:“吴玲玉,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这样……我叫你一声妈啊……”她边无意识地喃喃,边屈身缓缓蹲了下去,她抱着双膝,像一个无助的小孩,“就算再不是亲生的……都十八年了……你就不能把我当亲生女儿来看么……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从来都是把你当最亲最亲的人……你对我态度再不好,你都是我的妈啊……”

“甜甜,我和你爸爸结婚之后一直要不到孩子,好不容易怀上一个,我那时候身体不好,最后流了。但是有一天,还在襁褓中的你忽然就出现在我们家门口,你爸爸觉得这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孩子,他看见你第一眼就特别喜欢你,也不管我有多么反对,还是要带你。我唯一感到庆幸的是,你爸爸有了你之后,事业心变强了,既然他那么喜欢你,我也没有理由反对,毕竟突然失去了一个孩子对他的打击很大,终究是我不好。甜甜,后来我也把你当做了自己的女儿,只是你爸爸的去世,对我打击很大,我一看见你,就想起以前,所以对你的态度也好不起来……你若是恨我,就继续恨吧。但我还是你的妈妈,既然带了你,我就不会先放弃你,只要你不闹着要离开,我一辈子都会是你的妈妈。”

“呵呵……”傅琢玉冷冷地笑,“说的真好听啊。”

“甜甜,你现在还小,一个人没有办法生活,我有义务继续照顾你。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真相,免得你有一天从哪里发现了这件事,觉得我和你爸爸在欺骗你。你恨我可以,你说我是骗子也没有问题,你爸爸是真心待你,他从来没有亏待过你,他从始至终都把你当做亲生女儿。其实,我之前没有告诉你,你爸爸的意外,是在帮你买你最爱吃的炸鸡的路上发生的。”

“你……你说什么?!”

傅琢玉大概一辈子都不会想到,原来是她……是她间接害死了自己的爸爸。

吴玲玉出去的时候带上了门,“甜甜,你一个人好好静一静吧。我把全部的事实都告诉你,就是为了让你能正确的面对这个现实的世界。地球不是因你而转,你没有必要太过恨我,我不是一个很好的女人,更不是一个很好的妈,每个人都有言不由衷,都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你要学会正确的处理自己的情绪,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门从外面拉上的那一刻,傅琢玉倚在墙边,用力地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着身体,脑袋深深地埋进深处,瑟缩在墙角中。她多奢望现在有一个防空洞,可以让她钻进去,永远都不再出来,不用再面对一切她不想面对的东西。

渐渐地她连呼吸都觉得困难,这个家里空气中似乎蔓延着一股浓郁的冷漠无情的铁锈味,她多闻一秒,都觉得自己快要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