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票是下午的,傅琢玉强迫自己先睡一觉,但怎么都睡不着。人越到离开时,就越喜欢怀念曾经。

她想起来第一次见到石晋阳时,她心怀叵测地找了几个小混混假装欺负她,她不敢确定石晋阳会不会帮她,其实她那时候心里很紧张,这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但她没有办法,这一步必须得跨出去……还好,石晋阳没有置之度外,她想,他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冷漠。

后来他一次次帮她,甚至带她去乌市找亲人……她有时候也在想,他会不会发现了什么,所以故意做这些事情,但是她觉得怎么都不像……一个人真心与否,其实是能感觉的到的,就算他藏得再深,总有那么一些细微的差别。

那时候也许他是真心的吧。他看她可怜,所以怜悯她,所以帮助她。可是他这样冷漠的人,为什么独独对她心软?

再后来他发现了她的诡计,他很生气,他明明知道她是怀着阴谋来到他的身边,但是他却没有赶她,把她禁锢在了自己的身边。她还以为……他是舍不得。

可是他却跟她说,他把她留在身边,只是因为对他的计划有用,她是一颗很好用的棋子。

而她现在没有用了,所以他赶她走了。

他一晚没有睡,离开她的时候没有回头,她虽然闭着眼睛,但她都知道。

安静的房间,只有她一个人,何姨也没有出现,她开门,发现外面的保镖也不见了。

她很快就收拾好了行李,要整理的东西并不多,很多都没必要带走,她把无关紧要的都丢了,倒是装了好几个垃圾袋,她没想到才刚搬来没多久,她在这个家的痕迹已是满满。

她摸着胸前的项链和手腕上的手镯,想了很久,这大概是他留给她的唯一的纪念了。

离开之前,她才发现了被她放在窗台上的仙人球,她不知道该怎么带走,只好拿了一个塑料袋连着花盆一齐包了进去,放进了书包里。

下楼后,她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向她走来,毫不迟疑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一句话都没有问,只说了一句:“走吧,先去吃午饭。”

傅琢玉站着不动,“曲池,你怎么会在这里?”

曲池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说:“我和你一起去美国。”

“谁跟你说的?谁让你跟我一起去的?”傅琢玉皱着眉头问,“石晋阳?”

曲池沉吟了良久,说:“甜甜,走吧。”

傅琢玉却不肯,她掷地有声地问:“哥哥,现在叔叔处于水生火热之中,你不陪着他,却选择离开?”

曲池露出沉重的表情,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说:“甜甜,我们别管这些事了行吗?”

“我不管可以,但你怎么能不管,他是你爸!”

曲池顿了顿,说:“甜甜,如果你有一个这样作恶多端的父亲,你会怎么办?你能怎么办?代替他去死吗?如果能选择,我情愿不要这样的爸。”

“曲池,你……不管怎么说,都是他给了你生命。你至少应该陪他到最后。”

“现在不走,让我留在这里看着曲家垮掉?”曲池摇了摇头,“我做不到。”

“你可以通过个人的努力把曲家撑起来。”

曲池摸了摸傅琢玉的头,“甜甜,你太天真了。我留在这里,曲家永远没有出头之日。只有我走,才有一线生机。”

曲池的话异常坚持,傅琢玉知道恐怕一般的理由劝不动他,“谁让你来的,石晋阳?”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回答,傅琢玉又说,“曲池,你知道是谁把你爸爸,把你家害成这样的吗?”

曲池异样的目光投向了她。

傅琢玉说:“是我妈,石晋阳拿我威胁了我妈,我妈不得不把证据给了警方。”

曲池微微蹙眉,眼中似乎出现了一丝疑惑,“是吗?”

傅琢玉重重的点头,“是,是我和我妈把叔叔害成了这样,把你们家害成了这样,你还要和我一起出去吗?”

她本来以为就算有曲池有再好的素养,碰到她这样实诚的说辞也会大惊失色,甚者或许会直接崩溃,对她怒目相瞪。但出人意料的是,曲池并没有,只是他的眼中还有深深的疑惑,仿佛还未从震惊中缓冲过来。

傅琢玉耐心的等,等到最后却换来曲池顽固地牵起她的手,淡淡地说:“甜甜,我们不要再管上一辈的恩怨了好不好?我们有我们自己的生活,我们不要再去管他们的事了行吗?”

傅琢玉却一把甩开了曲池的手,“哥哥,你还不懂吗?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事到如今,我最多只能叫你一声‘哥哥’。哥哥,对不起,我替我自己,替我妈妈对你说一声对不起。”

傅琢玉想从他手中夺过行李箱,却抢不过他,“哥哥……”

曲池一把抱住她,“甜甜,我不介意,不是你的错,你不用跟我道歉……”

傅琢玉费了很大劲终于从曲池的怀里挣脱了出来,曲池又想走过来抱住她,傅琢玉却大声地喊住了他:“曲池,如果你再靠近我一步,你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我了。”

曲池终于停下了步伐,在远处幽幽地看着她,脸上渐渐浮现忧郁,“甜甜,跟我走吧。我不会逼你和我在一起,但我一定会陪着你。”

傅琢玉低头沉思了片刻,抬起头时深深吸了口气:“随便你。”

他们在机场里吃了点东西,两个人都没什么胃口,都吃了一点便作罢。

等飞机的时候,曲池说:“甜甜,你要是困了,可以靠着我的肩膀睡一会儿。”

傅琢玉摇了摇头,她的心中七上八下的,就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总感觉心里空荡荡的。

过了会儿,她突然想起了一件被她忽略了的事。

她紧张地问曲池:“你知道我妈在哪里吗?”

这时,机场的喇叭开始播报最新的登机信息,是他们的航班。

曲池摇了摇头:“我爸出事的前几天阿姨就不见了,我爸派人去找过,没有找到。”

傅琢玉揉了揉额头,给吴玲玉打了个电话,毫不意外,关机了。

她心想着是否要给乔以泊打个电话。可她现在并没有完成乔以泊交给她的任务,她怎么好意思还让人家帮忙呢。

曲池在一旁催促:“甜甜,开始登机了,走吧。”

她却说:“等等!”难道她就要这样走吗?虽然不是亲身母亲,却是将她养到这么大的女人,她怎么能抛下她去国外逍遥?

她咬着下唇,摇了摇头,说:“曲池,我不能走,我不能放我妈一个人在这里。”

曲池说:“甜甜,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能这个时候改变决定?”

广播反复播放着登机的消息,傅琢玉却在这一刻安定了下来。

傅琢玉站了起来,拉起行李箱朝门口快速地走。

曲池在后面追了上来,扯住她的手臂,语气陡然变得严厉:“甜甜,你疯了!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你不能说走就走!”

傅琢玉咬住牙,声音比曲池还大:“曲池,你才疯了!我不是你,我做不到抛下自己的亲人!”

曲池一时气急,脱口而出:“甜甜,阿姨已经在洛杉矶了!她在洛杉矶等我们!”

傅琢玉一怔,像是不明白似的,急急地问:“你说什么?”

曲池皱着眉头叹了口气:“先上飞机,上了飞机之后我就把事情告诉你。”

傅琢玉迟疑,“你骗我?曲池,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上飞机。”

曲池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弄了几下,把手机呈到傅琢玉的眼皮底下,“这是你妈发给我的短信,甜甜,我不会骗你。”

傅琢玉低头,手机屏幕上的联系人显示的是——吴阿姨,短信内容:曲池,我在洛杉矶机场等你们。

傅琢玉抢过手机,查看了一下号码,是美国的号码,“我妈换手机了?”

曲池点点头,“甜甜,时间来不及了。如果你坚持不走,我没办法绑着你。但是我还是想说一句,大家辛苦到现在,如果你不走,你就辜负了所有人的心血。”

傅琢玉越发的迷茫,“曲池,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曲池说:“跟我上飞机,我在路上跟你慢慢说。”

没有选择,傅琢玉只能跟曲池走。她拖着步子,感觉前方不是蓝天,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

傅琢玉和曲池几乎是最后上飞机的,他们坐的是头等舱,头等舱里人并不多。傅琢玉在座椅上靠下来后,便问曲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了吗?”

曲池尚未回答,空姐便打断了他们:“您好,请系好安全带。”

碍于空姐在场,傅琢玉不再说话。

没过多久,又一个空姐推着推车过来:“您好,请问您需要什么饮料么?”

曲池看了空姐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两杯橙汁,谢谢。”

空姐将橙汁递给他们,曲池接过去又传给了傅琢玉,傅琢玉摇头说不渴,曲池说:“喝点吧,下面还有很长一段路。”

傅琢玉只好接了过去,抿了一口。

空姐离开,傅琢玉看着曲池,“不要再拖延时间了,我如果一定要走,到了美国我照样可以再乘飞机回来,你拦都拦不住。”

曲池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是,你总是这样,不管是对是错,只要你决定了的,永远都义无反顾。”

“你知道就好。”说话间,傅琢玉觉得自己的头有些晕晕的,不知是不是昨晚没睡的缘故,这会儿一阵困意席卷了她的神志,令她有些昏昏沉沉的想睡觉,她打了个哈欠,使劲挤了挤眼睛,继续说,“曲池,你如果没有骗我,那么事情你早晚得告诉我的。”

“嗯。”曲池也喝了一口橙汁,对着傅琢玉笑了笑,“其实这是我们的一个计划。”

傅琢玉感到自己的意识越来越不清醒,曲池的脸渐渐变得模糊,声音也飘飘荡荡的不太清楚,她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问:“什么……计划?”

曲池静静地看着她,缓缓的说:“甜甜,其实你爸爸出车祸不是单纯的交通事故,而是人为的……”

曲池还没有说完这句话,傅琢玉就陷入了沉沉的黑暗中,不省人事了。

傅琢玉醒过来时,她发现自己已身在一个陌生的环境,她环顾四周,最后停留在阳台上,从床上遥望过去,竟然能看到金黄色的沙滩和碧蓝的海洋。蓝色的波浪衬着淡蓝色的天空,烈日高照,阳光洒在浪水上,像是一块块金色的鱼鳞,又像是一个个金色的元宝。

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甜甜,你醒了?正好,我刚煮了点浓汤,喝一点吧。”

傅琢玉转头看过去,是吴玲玉,她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