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离中考大约还有一个月的一天。

他正在做一份关于建设金融市场体系的计划和报告,为了这份东西,他已经前后忙了一个多月,后天就要上呈,所以这两天在做最后的总结。

忙完一看时间,竟已是凌晨一点。

石晋阳把电脑关机,往后靠在沙发椅上闭上眼呼了口气,顺手拿起书桌上的马克杯,但试了半天只剩最后一滴水。他抚了抚眉,只好去楼下倒水。

经过傅琢玉的书房时,却发现门底下的缝隙透出一丝白炽灯的光亮。

他不禁挑了挑眉,在原地停顿了一下,却又很快走过。只是等他倒了杯水再次经过时,他还是去敲了敲门。

等了半天没有反应,他拧动门把手, 边推门边说:“怎么还不……”

看见里面情景的那一瞬,他立刻噤了声。

傅琢玉正毫无意识地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石晋阳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她一半的侧脸被白炽灯照的很白,另一半陷在了阴影里,靠在底下厚厚的书本上。她睡得好像不太安稳,睫毛轻颤,眼皮在微微抖动,但她的呼吸却很平稳,胸口有规律地一起一伏。有些苍白的薄唇紧紧地闭着。眼皮底下有青色的黑眼圈。一定是累坏了。

石晋阳想起自己上学那时候,虽然也是应试教育,也压力很大,但是比起现在来说,真是好太多了。现在的孩子大部分不是像他那时候自己给自己制造压力,而是来自于家庭,来自于父母的期望。

可是傅琢玉呢?她父母早逝,应该没有这方面的顾忌。只是她这么用功的目的是什么呢?是想要出人头地?

石晋阳忽然有些恍然,他好像有些明白自己为什么从一开始就被这个小姑娘所吸引,之后又一次一次地去维护她帮助她。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看见她时,她虽然叫着救命但丝毫不畏惧的眼神;也许是因为面对他时虽然表现胆怯但丝毫不退缩的坚定的神情;也许是因为她掩饰不了的坚强和固执;也许是因为哪怕多困难她都一直在选择克制,一步步排开阻难,勇敢地为自己想要的在努力在奋斗。

这个小姑娘像极了他。看着她就像回看着自己的十八岁。幼稚却又不顾一切,隐忍却又锋芒四射。以为别人看不出来。真是傻透了。

不过他现在一样还是很傻,傻到真的想要看看这个姑娘到底想做些什么要些什么,他很好奇她的真心和假意,也很好奇她以后会有什么令他惊异的表现。

也许,还有一个原因,傅琢玉是唯一一个如此坦率又主动的向他表白的小姑娘,就连他都感到了诧异和震惊。他的双唇上似乎还残余着当时她亲吻上来的温度和气息。

想到这里,心中顿时萌生了惺惺相惜之感,石晋阳卸下睡衣外头的外套,披在她的背上,然后才往外走。只是走到门口前,他停下了步子,在原地逗留了小一会儿,转身又折了回去。

他拿开才刚披上的他的外套,随手挂在了椅背上,紧接着张开双手,弯腰蹲下,看他的动作,似是想要将她横抱起来。

但是这一刻,后知后觉的傅琢玉好像终于感受到了旁边的动静,全身都震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好像极其困难地睁开双眼又眯了起来,边缩着脖子边直起腰来,大概是睡得不怎么舒坦,她伸手捏了捏右边的肩胛,又仰头晃了晃脑袋做颈部运动。

结果晃着晃着她就停了下来。

她飞快地转头看着站在她旁边的石晋阳,慢慢瞪大了眼睛,像是不相信一般,她又反复揉着双眼。

石晋阳觉得好笑,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眼底的吃惊。

傅琢玉闭上眼又睁开,眼看是避不过了,抳了抳仍旧惺忪的双眼,讪讪地问:“石叔叔?你怎么在这里?”

石晋阳理所当然地回了一句:“这是我家。”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呃……你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你不是也没睡,哦不对,你刚才睡着了。”

傅琢玉的脸上划过一丝赧色。

石晋阳终于不再逗她,正色道:“困了就去睡觉,别在这里睡,不舒服。”

傅琢玉摇了摇头:“我还没做完习题。”

“习题是永远都做不完的。”

“明天要交作业。”

“那就明天早上去抄同学的。”

“……”

傅琢玉皱了皱眉头,不可置信地注视着石晋阳。

其实她不是没有做完作业,而是在做课外的习题。所谓笨鸟要先飞,她觉得自己脑子不是很好,那就比别人多花一倍、两倍、甚至是十倍的努力,初中都是些基础的知识,掌握的方法唯有多做题多记忆,把考试范围的题型都做的滚瓜烂熟了,万变也不离其中。

但她怎么都没想到石晋阳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去抄同学的……?身为堂堂的杉市副市长,照理应该对她说的应该是“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之类鼓励她上进的话才对,不是吗?

似乎能听到她在想什么,石晋阳开口:“不用指望我对你说‘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这种话,这样的话都是场面话。励志片都是用来唬你们这些小孩子的。除了让你们掉眼泪之外,没有任何好处。读书读得出的人照样考年级前几,读不出的人照样考倒数。你觉得学习差的人会因为一部电影,一句古人的名言而改变吗?答案是不会。”

傅琢玉的眼中满是迷茫,“叔叔,你能说明白点么,我不太懂。”

“我对你说鼓励的话,其实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因为你很清楚什么对你来说最重要,你接下来应该怎么去做。”